民國三十二年八月，日軍發動秋季攻擊，湘北大戰展開，六戰區為牽制日軍，在三十二年十月，命30師中央團出擊，一方面測試本軍過去訓練與戰備實例，再者也解除九戰區被圍攻壓力，決定奪取宜昌對面、石牌右前方敵軍陣地。中央團接奉命令後，召集幹部按戰鬥與支援單位，設定推進位置、訊號、路線、火力支援時機，並做沙盤推演，規定機槍裝滿預備彈藥，步槍兵每人各帶四枚手榴彈，每連另準備三五個徒手兵以備活捉教育，二連九班指定人帶兩面國旗與固定繩索，對完時後，各自返回住地，規定七時前完成準備並回報。 連日忙碌，實感疲憊不堪，各排依規定準備支援工作完成，作戰行動大約是凌晨近一時開始，心上的千斤重擔終於放下，預備大睡一覺；此時

衛兵報告說陳連長少泉來找，我迎出門外，室外袒涼，親切拉入屋內坐定後，陳連長說時間有限，長話短說，今晚來是因要請託一事。在工作上陳連長幫我太多忙，尤其運輸材料，是有求必應，所以我毫不猶豫地答應，絕無問題；我們在桐油燈下，挑燈袒語悄悄話。他長嘆一聲說到：「我們軍原住河南走河口，因訓練時間較久，認識一王姓女孩，小我一歲，師範畢業；在校當老師，其父是鄉長，家境小康，女孩是花樣年華，蕙外秀中，待嫁春心，意深情濃；因晨昏共處，墜入情網，願比翼連理。曾論婚假，惟礙於軍部規定，作戰部隊不准結婚，只盼來日離開部隊重作打算；不久部隊調來湖北，行前女友親做布鞋一雙，以期踏上結婚喜運，盼平步青雲，走入禮堂。如今擺在面

前是奪敵陣地，砲槍戰鬥；所有諾言，留待來生兌現。因與你是戰地密友伙伴，這雙鞋我送你作紀念；另有一信寄女友王老師，說明我已在石牌作戰立功，為國捐軀；請斷此情，勿再癡心，請另適人，心中不必難過；自古多情空留恨，癡情綿綿無盡期，實殊無益，惟旺來生。」他說著邊將攜來包袱中的布鞋交給我，另有一信，還有一張照片，不但泛黃，且已拆掉一角；此時陳連長兩眼婆娑；兩手攙抖；強忍離情，揮別送走。我送他到門口，答允一定遵辦，兄要完成戰鬥任務，並祝你勝利歸來，我們設宴慶功。他熱淚盈眶握別離去。我獨自沿在門口，目送老陳；此時天上明月皎潔，冷風侵襲，一紙命令，驚醒共築鴛鴦戰地春夢，若不是衛國抗戰，那有輕言捨命！？ 三十二

年十月二十七日，第一線部隊黃昏後離開宿營地，進入攻擊準備位置，支援部隊到達指定地點，完成一切最後協調，是時天氣晴朗，明月初升，萬賴沉寂，惟山澗寒風逼人。因連續偵查，地形、地物、敵軍位置，接近路線，障礙程度均已瞭若指掌，參戰部隊均懷高度信心與必勝意念，銜枚奔走，不露聲息，默達指定地點。 攻擊發起時間到達，支援部隊在原地不准有半點聲光；見一黃色訊號彈後，要塞之岸砲，其空防高砲，機槍曳光彈齊發；一時晴天霹靂，地搖天動，撼震四野，火光衝天，山澗回音劃破長空；敵軍不明就裡，狀況不清，此際我攻擊部隊一手提槍，一手持手榴彈，側身一步一步爬，自山溝中接近敵陣地。三人一組剪破鐵絲網，乘敵警犬驚慌狂吠，鐵絲網上

罐頭盒警鈴聲低之際，我已進入陣地內，敵軍發覺我軍聲東擊西，欲進入陣地反抗，此時天已露曙光，我支援部隊熾盛火力齊發；阻其進入陣地增援，攻擊部隊再以手榴彈在近距離丟入敵陣中，進戰遠射，一陣殺聲，令敵膽喪神驚，敵設有九層鐵絲網，地狹坡急，一時無法從正面衝入敵陣地中；陳連長告訴班長帶機槍退入支援部隊地區，自己率步槍兵分組進入敵陣地，我矯健班長已奪得敵陣地；先用手榴彈炸毀其武器；另用槍阻其增援士兵，但因我歷時過久，傷亡過多，敵後續兵源不斷戰至近午，我進攻部隊全數捐軀疆場。奪取陣地上，豎兩面青天白日國旗，迎風飄揚，戰場雙方已無一人生存，大地一片寂靜，天上白雲悠悠，江水急奔東流，抗敵衛國英雄，橫臥沙場，碧血

千秋！真是：「只准雄獅虎將在，哪允鬼子度雷池！」 作戰結束後，上級指派出一個營的兵力，赤手空拳摸黑再進入敵軍陣地，規定每兩個人背回一個陣亡戰友，陣亡戰士身上已無槍隻彈藥，大概均已被敵軍取走，背回途中未遇奇襲阻擾抵抗；聰明矯健動作快的人，迅速將近距離戰友搶先運走；動作慢的人就需要黑暗中爬入敵陣地上去找，也許一同找到兩三人，也許半天找不到一個。我們支援部隊在原地監視，有阻礙或襲擊的我們以火力制壓掩護，保證完成指定任務。 戰地窮困貧瘠，山地岩石碎礫，野草不生山路嶇崎峭峻，運搬困難，一時哪裡去籌一百卅多具棺木？於是臨時就近找來門板、船板、床板與工程模板拼湊，只求數量足夠，哪管大小合適！三日後公祭，

長官部、司令部、省政府、縣政府均有代表，鄉鎮長、保甲長親來參加。公祭在凌晨舉行，行禮結束後，為顧及空襲；命令快速離開現場。惟軍長率師長海軍台長檢視其陣亡部屬最後一面十，不禁悲從中來，失聲嚎啕，在場人員無不涕零心酸！ 戰爭結束，時近隆冬，防禦工程完成後，我們也要求趕辦陣地砲台移交使用單位接收，利用天氣不雨，抽空到石牌墓地吊念戰友，我走一週，撿起一塊石頭，在地下寫： 湘北大捷慶戰功 石牌要塞伴忠魂 山岡黃土埋白骨 俱是春閨夢裡人 我的直屬團長參加恩施長官部作戰檢討會議後，由巴東乘船到三斗坪，轉來第一線慰問；我們離開團三年沒見過直屬長官，團長親來，官兵狂歡，官兵在第一線共進晚餐，飯22兩糙米

加色穀，菜是黃豆磨成豆漿連渣，加地瓜葉之小豆付湯，飯後團長訓話，語多嘉勉。 部隊解散後，幹部與團長座談，團長告訴大家說：「這次奉令參加和長官部檢討會議，因外國武官來訪問，沒見到湘北大捷，國際間對我抗戰之英勇精神與民眾之同仇敵愾，發生極好評價，兩戰區之協同作戰上級尤為重視；勝利目標指日可得，明春計畫調九戰區，環境會有改善；望大家一定要堅苦忍耐、努力。」 次晨早餐，我乘機向團長報告，陳連長英勇壯烈為國犧牲經過，並將陳連長托寄河南老河口王老師信取出，請團長回團經過三斗坪掛號投郵，我並於信封外，另加幾個字，說明是受託代寄；收到信時，寄信人可能已離開此地，調赴他處，我派一班長與特務長護送團長離開第一

線，去拜會海軍台長、師長與軍長，並參觀軍鴿。 卅三年春節過後，接到解除配屬命令，離開石牌，向湖南常德俞成萬師報到，開始支援九戰區工程。 全部行政事務分配完畢，向軍長師長，海軍台長，高砲、通訊連隊長各別致謝詞道別；離石牌前夕；我乘夜黑無人，獨自到墓地，祭別戰友，我告訴少泉： 「少泉老弟，戰地清寂，無花無酒，無香無燭，謹以赤誠，相慰異鄉，工作中助我，順便完成任務，感激感謝，今受命他往，我會為你復仇；信已寄，鞋于我會永存，請安息，等到勝利鐘響，別矣，尚饗！」我兩眼汪汪，心情戚然，前途茫茫，走向征途。(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