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32年前內人到三總做產檢,前面一位嬌小婦女,是一位已懷孕的侏儒。醫生嚴正建議她拿掉胎兒,若拖到足月會壓迫胸腔,危及產婦生命。但是她卻說:「醫生,我先生是部隊老士官,隻身在台,像我這樣的人本來是沒人會要,但是他娶了我,又照顧我,我一定要把孩子生下來,為他留下後代。」
聽到這件事,實在令我驚訝,同情中又為那位婦人的堅持而感動。這只是在眾多老士官故事中的一則,後來婦人和孩子如何不得而知,但屬於老士官們的故事常常在島上流傳著。
沒有成家的老士官,是一群孤獨的人。一生跟著國家、部隊跋涉,連隊就是他們的家,退伍後軍隊不能再留,只有分散四處居住。在營區旁、眷村邊、退輔會安置的漁塘邊、開墾梨山後的大山邊、鑿完東西橫貫公路的山道邊、駐守海防後的大海邊、年紀更大的就住進了榮家。濃重的鄉音與軍人習性,讓他們很難融入社會,本地人都稱他們為「老芋仔」。這些老兵們只有與同袍聯繫,等到同袍也老去,拜訪的人漸漸少了,留下的人就更加落寞了。
「一年準備、二年反攻、三年掃蕩、五年成功」政策,使得青年時代無法成家,年齡漸長,政策開放可以結婚時,適齡女子又很難看上他們,於是有了「老莫的第二個春天」中,用鈔票擺成人形,買原住民女子的實情。但是絕大多數仍是形隻影單,海峽那一頭老家,親人何在?情人何在?永遠是心中的痛、夢中的盼。
民國67年澎湖西嶼駐防工兵連,我任輔導長。連裡尚有七位資深士官。各有特殊專長,是連隊的重心。只要有他們在,沒有完成不了的任務,他們的經驗、負責任的態度,是國軍戰力堅實原因。他們視連隊幹部為家長,士官兵為子弟。在退伍前,把絕活都教給了新制士官及義務役士兵,儘管時光已過去數十年,老士官們的身影仍留在我記憶裡。
第二排杜排附為人方正,做事一絲不苟,行軍時一人揹三隻自動步槍,為排上體格較弱士兵分勞。與其他士官不同之處,假日幾乎不外出,薪水一點點累積。有人認為他過於吝嗇,問他留錢何用?杜排附不予辯解。隔壁連的已婚老士官,給他介紹女朋友,兩人就靠通信聯繫。一年之後,倆口子辦理結婚宴客,我和連長坐在家長席,將近五十歲的排附,終於有了自己的家,幸福洋溢在他和新娘臉上。
另一位伙伕高班長是反共義士,廚藝甚為精湛。只要行軍、演習、移防他就會滷一大鍋肉,蒸百個大饅頭,炒一大鍋辣椒酸菜,人手一袋,既方便又對味。退伍之後,再也沒有伙伕能做出像他一樣的飯菜。每年123自由日,他與其他反共義士在澎防部接受表揚,連上也會頒發獎品獎賞,表彰他在民國43年投效自由陣營義舉,他們是一萬四千個證人中的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