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遊資訊報導關於〔武陵農場〕的美景時,泰半會以如此的文字形容:武陵位於台灣中部,是由雪山山脈圍繞而成的高海拔山區;環山圍繞、谷豁棋布,造設了武陵地區山貌獨特、四季分明的桃花源地。這裡陽光充足,蘊藏種類繁多的植物林相,四季不同花卉盛開的各色花朵,萬紫千紅襯托著翠綠山色;山水間綠意盎然,孕育著蟲鳥魚獸等豐富的野生動物資源,武陵素有好山、好水、好魚聞名於世。臨近大甲溪流域的七家灣溪,即為國寶魚櫻花鉤吻鮭的故鄉,溪水清淨,氣象萬千;看山林,見水石,婀娜的曲流,寬闊繚繞,繞出了武陵地區盎然的生命力,好不美麗。 然而,這一大片好不美麗的世外桃源,明顯地表現在開墾過程的經年歲月後,所產生的歷史意義,確實是
金錢無法買到的一種「開疆闢地」象徵,一種僅能在平靜的生活裡,人們透過各種管道,聽回憶、看回憶,才驚覺武陵農場的闢擘,絕非三言兩語所能傳述完畢的一段台灣墾殖史,他對退除役榮民生活的理想主張與開天闢地建設的啟蒙主義,不啻為一部珍貴的台灣拓荒史。 對戰後出生的第二代青年來說,關於武陵的辛酸墾殖歷史,絕對有許多難以想像的地方,但對於曾經參與過這場被不少人認為是「在烏托邦理想國裡幻想的人」來說,總是因為有著主觀的參與和介入,而彰顯出無比幸福的歡喜經驗。 民國五十年出生在和平鄉平等村志良巷的周思源,即是戰後出生的第一代青年,從小跟隨父母在山間野地長大,熟悉樹林果園的一切作業形態,小學就學於武陵山區的勝
光分校,五年級則轉學到山下豐原的翁子國小以及豐東國中,民國七○年則從樹德工專機械科畢業,旋即入伍,履行志願役裝甲兵四年半的軍旅生涯。 這段時間,周思源並沒有真正想過日後是否會不會上山?要不要上山?做為武陵墾員第二代,他在平地的生活忙得不可開交似的,又是唸書,操弄機械;又是交友,儼然活潑的青年,他從不讓自己成為現實生活的俘虜,也就是說,他始終認為學農的弟弟才是回到山上替代父親掌管果園的當然「接班人」,料想不到,這個本有機會考上軍訓教官的年輕男子,卻在身為長子的銜命下,以機械科的身分在民國七十五年,從豐原返回武陵志良巷,開始接收父親周啟民留下來的大片果園,學習如何種植果樹。 曾經在武陵擔任第一
代墾員已然多年的父親,年邁體弱,目前遷居豐原。 重返武陵的周思源,經過多年學生生涯的洗禮,早已體會出「從事改革者」的從容心理;他那股從內心底發出的「卻除黑暗與苦難」的力量,倏然間又告復甦,不斷把他從生活的最高處拽回來,回到他年少時,最初簡單而平靜的田園生活。 做為武陵農場墾員第二代子弟兵,他非回來不可,唯有回到這塊孕育他血液中佈滿大自然脈動的曠野地,他才可以重新踏上墾員艱辛的農戶生活,為曾經在這塊土地上種植成千上萬株果樹的父親,所建造的王國,做某種不朽性的圓滿終結。 他山下的同學、朋友,所有的人都挹注賭他重回山上作活絕對不出二年,也即是說,兩年後他將會因為不堪承受孤寂的山間生活,以及艱困
的果園種植而黯然下山。 「把志良巷父親留下來的果園地和工寮當成『渡假中心』,做為暫時擺脫都市生活,上山散心的休閒所在還差不多。」朋友們如此嘲弄不休。 他不為嘲弄操控,逕自以不二心的信念,放棄原先打算在平地可有一番作為的想法、動作和一切與朋友合作的念頭。 假日裡他不能去看電影,不能跟朋友一起討論影片的精心巨構,以及感人肺腑的劇情;未來的日子,他只能跟尚且留在山上耕作,少數的小時玩伴,一起在農忙後,酒興之餘,滔滔不絕的大聲談話。 周思源上山的民國七十五年、七十六年,他將父親留下來的果園暫時交給包商營運,自己則扮演起農工,藉機重新學習田間工作,學習與土地親近的共生共養。 兩年的學習,他向大
自然學習到,人類不過是承受天地諸種屬性的一小部份,大凡生物之中的植物與作物,都有它繁殖的獨一性,而企圖保有土地的經濟價值與自然保育的共榮性,他決定繼續留在武陵農場,學習還未修業完畢的,關於果樹與種植的課程。 他的決定果真讓山下的朋友們大吃一驚。 是他毀滅了許多人對他錯估的賭注,他認為,如果果樹與種植的課程他無法在短時間內學習透徹,那無異才是自毀前程;武陵果園和土地的存在是最能明確顯示出做為墾員第二代,他守護父業所浮現的,不朽的人生美感,是不易被摧毀的。 是的,年輕的周思源決定從此長住志良巷,決定守住這塊小時候與父親、家人一起成長的美麗田園,這樣的生存方式彷彿注定要將他個人大半青春,埋葬到
這座一到夜晚便被蟲鳴狗吠包圍的山林間,而保持下來的,大概只剩下他僅能被世人讚賞的英勇精神罷了。 志良巷位於離武陵農場不遠,通往梨山與福壽山農場山間路旁的志良派出所對面小斜坡地,坡地非常狹隘,在群山、藍天、雲層的襯托下,相互依偎著,也相互融合著,晨間陽光亮燦照耀時,那四面群山看來溫馴如羊,好似沒任何動靜一般的橫臥天際一隅。 從斜坡上下來的幾個轉彎,視線很容易被滿山亮晃晃的累累果實吸引住,忽然一陣陣的蘋果香撲鼻而來,一下子芬芳四溢的蜜桃香迎面飄來,使人一不小心像是掉進芳香谷底,墾員們居住的志良巷就在這裡,周思源的家、土地、果園、工作也在這裡。 他那位初到台灣時,曾經在台北金瓜石挖過金礦、煤礦
,也開過一家電器行,民國五○年即已來到武陵當墾員的父親,便以志良巷這裡做為他開創武陵農場的基地,也成為他農事之餘創作的園地,他打獵、寫書法、繪畫、拉小提琴、玩吉他、攝影、修理電器,儼然田園藝術家。 這裡,後來成為周家的家園,也成為周思源結婚生子的福地。 民國七十五年決定根留武陵後,經過兩年的自我磨練,七十七年時他終於將耕地收回自營,生性樂觀的周思源,並不畏懼自營將面臨的所有困局,因為平時做人誠懇,加上幼時玩伴為數不少仍留在墾區耕作,相互照應的結果,愈加使得他再度面臨農耕雜務時,很快進入情況。 這些年,他利用在志良巷種植果樹所得,立業成家、結婚生子,總計養育二子一女,全數在豐原就學,老大就
讀豐陽國中二年級,老二就讀豐村國小六年級,老三尚在幼稚園中班,三個小孩學期之間均由妻子陳麗玉妥善照料,年輕賢淑的妻子不但替周思源帶好三個孩子,平時又是他果園產品在平地直銷的最佳企劃人、執行人。 山上的天候忽雲忽霧,晨間朝陽耀人目光,午間時分倏地濃霧襲來,相傳武陵之美,即美在如此無形,美在藍天捲起千堆白雲的壯闊氣勢。每年寒暑假,武陵景色最美的時刻,也是周思源一家人團聚的時刻。 聚少離多,為此,夫婦兩人的交談內容,經常多了些不忍與不捨,老家世居台北新店的周太太,自從嫁給周思源後,從不曾嫌棄這種聚少離多式的山居歲月,周思源也未曾希冀她、朋友能支持他的思想或見解,也就是說,他不曾為了讓世人理解做為
武陵墾員第二代的思想,而強加表現他存在的特徵。 在武陵山上,一家五口吃菜根淡中有味,誰也不曾埋怨這日子是如何過的?反而在談話中讓人瞧見夫妻攜手相互扶持上山下田,像是逛街般的並肩而行,好一幅不覺驚奇的山居歲月,使人引起莫名的喜樂共鳴。 周思源認為,他在台中和平鄉顧山顧武陵果園,妻子在豐原市顧家顧小孩,也是一種企業管理形態中的天作之合。 合作無間。 做為墾員第二代的前線作業員,周思源自裝甲兵退役後重返武陵農場那刻起,即必須隻身面對大片父親經年在志良巷辛勤植果樹的墾區,胼手胝足的研發墾殖蘋果、水梨、水蜜桃等高經濟價值的水果作物,不論採行與包商合作、零售或自營直銷,甚至遭逢天災所承受的損害,二
十年來,他無怨無悔的堅守住那一間已然超過三十高齡以上的老房子,以樂觀的心情與態度,甘之如飴的扮演一介快樂果農。 雖是機械科出身,個頭也不高大,可做起農事,周思源俐落的身手,絕不輸職業果農。 除了果農的身份,他同時還利用農忙之餘,擔任榮民服務處地區服務員,負責照顧以及服務武陵地區老榮民的工作,這項服務性工作,收入極其微薄,可對於想盡心力為老榮民做事的周思源而言,他眼裡看到的是,身為武陵人能夠為老武陵人奉獻一己的關懷情誼,不覺驚奇,長期服務,他從未感到厭煩或厭倦。 第一代進墾場的老榮民,他們的年齡、際遇,跟他的父親初來乍到武陵時,毫無二樣,他不覺得服務老榮民跟服務自己的父親,在道德上會有甚麼
差別? 所以,就算是武陵農場的老榮民正處於不斷凋零的宿命氛圍之中,就算三天兩頭會從各莊頭傳來老榮民生病、病重或病危的消息,可他仍然得興起那股照料他人,人溺己溺的心情,並發揮服務員該有的積極精神,拔腿飛奔過去。 放眼滿山綠波的田野中,志良巷的果園裡,周思源正辛勞的採收熟度已到火候的累累紅蘋果。 那是武陵特產,也是周思源開發的新品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