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戎馬生涯中,尤其是在戰場上,隨時可能遇到突然的情況,個人的生與死之差距,只是一瞬間。 民國卅年冬,日軍第三次進犯湖南長沙。當時我任排長,防守汨羅江南岸一處陣地,在右側建有一座機槍碉堡,我進去察看,一兵跟進,這碉堡的射口對著陣地前緣,射界良好,可惜我排裝備只有步槍,缺配機槍。此時見日軍已逐漸接近,敵彈密集打在碉堡周邊。我沒有佩槍,只手拿兩顆手榴彈,須到露天的壕溝才能擲出,當轉身離去時,身後士兵哇哇大叫,敵槍彈從射口穿入,打中他的左頰,血流滿面。如我稍遲離去,可能腦袋就開花了。 民國卅二年冬,我五十七師防守湖南常德,日軍圍攻廿多天,傷亡慘重。我軍為迎接另一次戰鬥,於戰後實施整訓,
我升任步兵連長,所屬排、班長都是由士兵升補。師遂舉辦幹部訓練班,召訓新任的排、連長,結訓前,舉行步兵連攻擊實彈演習,以六○迫砲兩門支援。我擔任演習排長之一,發起衝鋒後,隨中央班的班長後面,衝向山頂,突然一顆砲彈落在面前,在爆炸硝煙中,演習班長(本職係排長)重傷不治,而我竟無恙,彼此相距一兩步,卻有死生之別。 民國卅四年五月,日軍自湖南衡陽西犯,冀圖攻佔我芷江機場。我軍防守雪峰山區(洞口市至江口),阻遏日軍攻勢。此仗與以往作戰不同:一是我軍機可依地面部隊要求,立即飛臨戰場支援,也是我首見的陸空聯合作戰。 二是日軍惟恐我軍機攻擊,白晝隱匿山林中,改採夜間攻擊,因而日間通常平靜無戰事。
一天午後,團長到陣地視察,由副營長和我陪行,團長的衛士走在我左側,四人沿山區公路前行,尚未到達前方陣地,突然附近一聲槍響,我身邊的衛士向前栽倒,我以為他跌跤,遂拉他起來,卻見他兩眼已閉,胸前的兩條斜背帶交接處有一個彈孔,竟被槍彈打中心窩而壯烈犧牲了。 由於作戰時,為防敵狙擊,官佐皆不佩戴官階標識。那天團長的衛士穿著新軍服,腰佩團長的左輪手槍,左右兩側揹著望遠鏡和圖囊。敵狙擊手可能誤判他為指揮官,才會對他開槍。 這時副營長向山上的部隊大聲呼喊:「不要開槍!」原來我軍曾經為了防止日軍藉叢林隱密接近我陣地,凡見可疑徵候,皆開槍射擊,副營長以為那槍聲是我方開的槍,立想制止。 團長仍向
前走,我趕往報告,他們立即回頭快跑。此段公路,左邊是陡削路壁,右面是懸岩深澗,無處可以掩蔽,我們必須後退廿多公尺轉向彎路,才能躲開隱匿的敵人槍口。 我因想找出槍響徵候,最後退離,但眺望四周,只聽得群山叢林靜寂;敵人卻未繼續射擊,想係怕暴露藏身處,被我還擊。那時如果敵人再打一槍,恐怕是我去見閻羅王了。後來,我們對陣地前可疑叢林,以機槍火力搜索,都未發現敵蹤。近與友談及這些往事,老尹笑稱:「祖宗積德,你這小子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