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忠仁民國12年2月8日出生於河南省新蔡縣。那是一個兵荒馬亂軍閥割據的戰亂時代,劉伯伯即是出生在這不平靜的年代裡。 抗日戰爭爆發後,約民國29年,國軍196師部隊至河南省招兵買馬,劉伯伯有感外辱國難當前,故而報名參加196師,隨同部隊出征共同抗日,當時僅為17歲的青少年。 後因國共內戰,大陸失守,民國38年便隨政府播遷來臺,37歲時從軍中退伍後,便轉至警界服務,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中,與妻子劉女士結識,進而相知相戀,並陸續育有三子,均已成年並擁有良好的職業,一家和樂融融。 為瞭解劉伯伯一生為國奉獻之精神,於104年3月至家中實地訪談,口述參與抗日戰爭之經過: 民國26年,
日本憑恃著優勢國力以侵略者之姿,爆發中日戰爭之開端,進而開始全面侵略中國。當時我年僅14歲,還是一個懵懵懂懂的年紀,但因日本侵華,戰禍不斷,讓我從小即養成了愛國心。民國29年,國軍196師部隊因抗日戰爭,兵力損傷慘重,在兵源嚴重不足之情況下,所到之處便四處展開徵兵活動。當年四月,國軍部隊196師適逢經過河南省新蔡縣,我當時已為17歲青少年,亦受到家人之鼓勵,報名從軍,隨同部隊離開家鄉,而踏上抗日的討伐之征途。 從軍後,因中國各地投入戰役人力吃緊,我便馬上被編入部隊換上軍裝,分配到步槍一支、200發子彈、手榴彈四顆、十字鎬一支及白米一包。簡易上過槍彈使用方法後,便隨部隊出發,每人皆扛著沉重
裝備,踏上不可預知的未來戰場。從小未離開過家鄉的我,剛離家的第一天,天空就像在為我哭泣一樣,下起了滂沱大雨,但大雨仍無法澆息日本侵華的野心,也澆不息我血洗國仇家恨。 跟隨的部隊仍舊依命令前往戰場,沿路雨勢仍然下個不停,道路皆是泥漿,每天需趕路步行15公里以上,舉步維艱,走到那裡便睡在那裡,在這期間,沿路除了要面對日軍的威脅外,還要嚴防共軍偷襲,大小戰役不斷。 記憶最深刻的,便是跟隨部隊在鄭州與日軍對抗,整個戰役非常慘烈,完全只聽得到槍砲聲轟轟作響及班長的口令,一下子命令前進、一下子臥倒,腦中已容不下其他想法,因為生死總是在一個動作間,動作稍慢,子彈可能就會貫穿身體。這一場戰鬥讓我從
出娘胎以來,見識到了滿山遍野的屍體,但為了生存,所踩過之處不是敵人便是自已同袍的屍體。此後每經過一場戰役,同袍熟悉的臉龐便逐一的消失,但也有加入一些新的陌生臉孔,戰爭的無情,生命的渺小由此即可看出。 在這段時間,我的衣服從未乾過,每天總是呈現半乾半溼狀態,原本個子瘦弱的我,身子便覺得愈來愈加沉重,數個月後,我全身變的腫大,精神也變的愈來愈恍惚。在一場與日軍對抗的戰役中,一顆子彈貫穿我的小腿,原本身體已極度不適,再加上槍傷,行走的速度漸漸緩慢而跟不上部隊,但部隊仍舊需依命令移動,最後只剩下我獨自一人走在鄉野間、街道上。 我拖著疲累的身軀,來到一個小鎮,那時全身腫脹,大到有如吹滿氣的氣
球一樣,人已快無意識,又因槍傷行走困難而昏躺在路邊休息。此時我遇見了生命中的第一個貴人,國軍砲兵團的李書記官看我著穿軍服躺在地上,特地前來查看我的情況,並詢問我是屬於何支部隊?要前往何處? 我瞇著眼用微弱的氣息告訴他,我的部隊在重慶抗日,目前要前往該地與部隊會合。李書記官告知我,要到重慶尚需爬過七座高山才能到達,以我現在的身體狀況,是不可能走得到的,不如在自已的砲兵團中休息養病,待身體較為好轉時再做打算。那時的我已快陷入昏迷狀態,故只稍作點頭,隨後李書記官喚來2名軍中同袍來攙扶著我,進入一間用竹子編滿床的房間(大通舖)休息,並餵了我一些米水(因戰亂,各地生活困苦,原本是要煮成粥的,但所放
的米很少,就成了米水)。 睡夢中還依稀聽到李書記官與另1名副官在對話,副官告訴李書記官,這個人已全身腫成不成人形,且看上去已快死掉了,你把他帶回來,要如何養活他。李書記官則回答說:就當做好事,如果這傢伙命大,就會好轉活過來,如果死了,頂多挖個洞把他埋了就好了。副官聽完,隨即回答,那就依你好了。 忽然聽到一聲巨大的聲響「唉唷,大家快來看哦!」,此時我已從睡夢中被吆喝聲驚醒,只看到周圍好多人看著我。原來經過一夜的休息後,我全身腫脹已全消,但只剩下皮包骨,與昨夜身體腫脹的我已完全不同,五官全然改變,難怪鄰床的同袍會被我的外貌嚇到尖叫,而呼喚同伴過來查看這奇蹟似的變化。 我身體雖已較
為好轉,但還是非常虛弱,且身體僵硬,行走困難,故李書記官將我安排在砲兵團休養。經過數月後,身體較為好轉,已可起身步行,但爬坡時還是嚴重氣喘滿身冒冷汗。當時因戰亂,藥物短缺,生病僅能從部隊拿一些維他命或抗生素食用,無法對症下藥,大多只能求菩薩保佑,身體能自然好轉,後續一年多的時間,我跟著砲兵團來到了一個小鎮,遇上我人生的第二個貴人。 鎮上有一位中醫,經過他的診斷後,告知我,寒氣已侵入到我的五臟六腑,要長期以中藥治療才有可能痊癒,但每帖藥的價格大約要100元(當時的我月薪僅200餘元)。我向中醫表示,我願將我身上僅有的數百元全數給他,讓我先吃一星期看看病況是否會有起色,中醫竟也答應了。一星期
後,我的臉上漸漸有氣色,不像原本一樣蒼白無血色,中醫見我病情好轉,則跟我說,還是每天幫你熬煮湯藥,你有錢就給,沒有錢就算了。就這樣經過一年的調養,我的身體才康復。 這2年的時間,我雖在部隊中,但因身體狀況不好,無法再參加各項戰役,僅能在部隊中打雜休養,但也因如此,讓我能在這亂世中保住性命。 後記:劉伯伯於訪談後,低頭思索並嘆了長長的一口氣訴說:「我有幸生存下來,皆要感謝當年遇到許多貴人的相助。戰亂所帶來皆是苦難,讓許多人都被迫離開了家鄉及家人,朋友與同袍也逐一的離去。每當感覺生命要走到盡頭時,便會有人伸出援手,在那個戰亂物資短缺的年代,大家生活雖困苦,但卻還能保有善良之心,實屬不易
。這也讓我最後能跟著部隊來到寶島臺灣,並且娶妻生子,生根於此,我的家在臺灣,我愛這裡,這裡便是我的家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