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親黃彭氏,江西萍鄉宣風人,生於清末,為人誠實,處事有方。母親精明能幹,諸如做豆豉、豆腐、甜酒釀、紡棉紗等樣樣都行,尤其所燻臘肉香醇爽口,所有吃過的人,都豎起大拇指稱讚。與鄰居和睦相處,鄉里人都稱賢淑。 母親四十八歲生我,記得三、四歲時,我隨父親上街,父親從不牽著我走,即使我跌跤、額頭流血;母親就不一樣,每次都會牽著我慢慢走。八歲上學,每天帶嫂子們做的飯盒,母親疼愛么兒,總會再在飯盒裡加些臘味、葷菜。 中學畢業後,時值抗日,烽火遍地,乃與同鄉八人,於民國三十一年同赴衡陽投效前航特旅十五連。臨行時,母親一再叮嚀:「在家千日好,出門半朝難。一切靠自己,俗話說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交朋
友要小心謹慎,要誠實待人,人恆敬之。常寫信回來,媽就放心。」 民國三十三年秋,我部隊奉令撤至貴陽,次年調團部升文書中士,僅半年承好友介紹至空軍氣體製造廠任文書上士。抗戰勝利後,氣體廠於三十五年春回漢口,我請假一月回鄉探親。母親看到分別四年的么兒,三步之外撲了過來,熱淚盈眶抱住我說:「你可回來了,一年多沒消息,不知你到哪兒去了,好擔心啊!」我說那年受日軍阻隔,無法通信,如今日本投降,趕快請事假回來拜見母親及家人,看到大家身體健康,我非常高興。 中共叛亂,民國三十八年氣體所(此時廠改所)奉命遷臺,於是趕回老家稟告母親,當時大家都以為幾年後還有機會回去,所以同意我出遠門。此時母親已七十一高齡
,行走三公里送我上車,離情依依,難捨分別。火車行駛至深夜,許多旅客都呼呼大睡,唯獨我想到這次分別,要到遠隔重洋的臺灣,不知要到何時、還能不能見到我的母親?萬分難過不禁哭出聲來…… 以後的幾十年,我一直在空軍氣體製造所從事補給工作。六十二年升一等士官長,七十三年退休,服務期間工作勤奮,奉公守法,每年考績優等居多,獲國防部頒發忠勤勳章三座,空軍總部頒發楷模、懋績獎章各一座,對得起母親養育之恩,沒有給老人家丟臉。 七十七年回大陸探親,見到睽違三十九年的胞兄四哥,相擁痛哭。四哥哽咽說:「你去臺灣後,將近四十年杳無音訊,怎麼不著急,今天你平安回來,真是謝天謝地,但傷心的是大、二、三哥都雁行折翼了
,最可憐的是母親,自你去臺灣後,一直盼不到好消息,每天傍晚獨自坐在大門口,不停唸著:『寶貝兒子,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回來?』盼五年,唸五年,盼到你去臺灣的第十年,眼淚流乾,撐不下去,就這樣與世長辭了。文革時期所有婚喪壽慶一概不許舖張,出殯那天,沒有親友送葬,場面冷清。」 我聽完,頓時像鋼刀割肉,利箭穿心,一陣劇烈頭暈心痛,昏到在四哥胸懷。許久醒過來。回臺灣後,滿腦子都是對不起生我、育我、疼我的母親,若真有來生,我發誓一定要再做您的兒子,每天工餘時,都陪伴您身邊,讓您無憂無慮地快樂過日子,再也不敢離開您,以報答此生沒有盡到做兒子的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