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手腕上經年都戴著一隻光可鑑人的手錶。一直以來,我都以為那是一支價值不斐的名貴手錶。父親離世後,繼母把那隻手錶交到我手上後,叮嚀說: 「這是你老爸唯一留給你的東西,要好好保留著作紀念!」 我接過手錶後好奇的看了又看,發現那只是一隻極普通的手錶,但因父親每天都小心翼翼的擦拭它,才看起來顯得不凡。看著父親留給我的這隻舊錶,不由著我的眼淚就情不自禁的流了下來。繼母安慰我說: 「快別哭了,趕快上台去主持你爸爸的喪禮吧!客人來了不少,該為你老爸感到欣慰才是!你看,有那麼多人來為他送行呢!」 我抬頭看著周遭的那一群人,發覺大多是父親的舊屬,還有遠從別州和台北眷村趕來的鄰居叔叔伯
伯們,我的情緒就更加的激動不已。 父親是抗戰勝利後接收山東省會濟南空軍部分的大員,畢業於杭州?橋航校第六期,曾被尊為空軍的五虎將之一,但他只當了二十多年的上校,卻始終未能晉升到將軍,這是父親一生中最大的無奈和遺憾。因此他在憤慨中就選在一九六六年申請退役,成為一位未達到屆退年齡的榮民,那年他正值49歲的壯年。 小時候我們跟隨著父親的部隊東南西北的調動,從昆明、重慶、成都、南京、濟南、傾倒、南昌、不斷的遷徙,最後才於一九四九年十月來到台灣定居。 出來台北竹籬笆的簡陋眷村居住時,真的好不習慣,以前住慣了大房大院,突然間換到十多口人擠住在一個窄小的眷舍中,沒有廚房客廳和飯廳,又沒浴室
和廁所,處處都顯得極不方便。 父親早就料到中會有這麼窘迫的一天,他早就買好了一些木材木板,準備在屋頂上為家人增蓋幾間臥房,只見他爬上屋頂不斷地敲敲打打,只花了不到兩天的時間,屋頂上就出現了三間相連通的房間。 這是我第一次驚訝的看到了父親親自工作的超快效率。那年代軍中正在推動「克難運動」父親的身先士卒精神,真令人大開眼界! 不久,父親又利用一架報廢的飛機引擎和零件成功了組裝好了一台馬力十足的超級機車。那時台灣還是拉「黃包車」載客的年代,大街上除了公共汽車外,就只有很多人在做著拉車的生意,再有的最方便交通工具;就是騎腳踏車,還沒有人見過能飛馳呼嘯而過的機車,只有我的父親卻憑著手藝
創造了一部人見人羨的機車。 一九五五年我剛念高中時,父親又在信義路四段住家入口邊蓋了一間約六、七坪大小的木屋,向「春秋」和「真善美」二家出版社批了大量的武俠小說,交由家人去經營出租小說的生意。 那時還沒有電視,一般人業餘最大的消遣樂趣就是看小說,而父親的「樂群書店」應運而生,也成了許多鄰居們早期甜蜜的記憶。 父親的種種熱忱服務鄰居的諸多事蹟,造就了他良好的人際關係,不久就被選為村長,三年後又當了里長;在那個年代都是義務職,只有當里長時有一部手搖的電話機、一台單車、一張公車票和一份中央日報。父親就這樣每天帶著他那隻老錶看著時辰安排好時間趣味不同的村民里民服務了整整二十年。
一九七六年,父親赴美時,手上仍舊帶著那隻從不離身的舊錶,仍然擦拭的老亮奪目,父親說:做人第一件最重要的事,就是要守時守信,因為人與人的交往和服務重在「誠信」二字,沒有了誠信,就什麼都沒有了! 父親在美國定居的那些年,為了團結那些已在國外定居的袍澤,還成立了「大鵬聯誼會」,並定期舉辦舞會和餐敘,讓大家經常有往來能相互關懷。他自己還去報名參加了「華廚班」,學習做中國菜和各式麵食及點心,充分展現了活到老學到老的精神。 父親用他的身教和言教,為我們這些做兒女的做了最好的示範和榜樣,我也以我的父親為榮,因此,凡是從不敢稍有逾矩或妄為,因為父親熱忱正義的身影,永遠都烙印在我的心頭,時時警惕著
我要學習他的作人和樂於助人的美德。 一隻老舊的手錶,造就了父親永遠守時守信的良好習慣,也彰顯出他熱忱完美的人格,同時啟示著我們「人無信不立」的奧妙真理,或許那就是千古不變待人處事「愛物惜物」的基本精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