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六十年夏天接獲命令,部隊將移防金門,隨即整裝出發。登陸艦航行二十多小時後,我終於踏上金門。那年,我二十五歲,中尉軍醫。 到了金門,駐防小徑,以前的番號捨去,代號天山部隊。我們的醫務所在半山坡上,有藥房、診察治療室、臥室,四方形鋼筋水泥屋上覆蓋厚厚土方,叫做掩體。 到金門沒聽到砲聲,就不算到過金門,果不其然,一切剛定位,一個夜晚七點整,對岸老共就開始向我們下馬威。只見對岸一亮點,「咻!」的一聲,砲彈就在上空爆炸,瞬間的亮光及強大的聲響,震撼人心,是我有生以來聽過分貝最響的聲音,說不怕是騙人的,幸好那是砲宣彈,殺傷範圍較小。軍中更流傳一句俗話:「新兵怕砲,老兵怕機槍」,果真不假
。老共自定規矩,每月逢七、十七、二十七日三天,專門打我們小徑,這三天絕對不外出。 離醫務所不遠的丘陵,有一砲兵觀測站,主要任務就是標定火砲的落點,回報給射擊指揮所計算。另外,就是觀測船隻、飛機、敵方部隊集結的方位距離。 我常去拜訪他們,對高倍望遠鏡很有興趣,看對岸非常清楚,單日砲擊的夜晚,他們走出碉堡,站在頂上計算對岸射擊多少發砲彈、彈落地點,我也去幫忙數。但凡空中爆炸有亮光,即記一發,大約二十發以內,九點以前砲擊就會停止。我們就將計得的砲彈數報告金防部,各個不同觀測站都要往上報,如果金防部互相核對數目不符,馬上電話就來,開罵要辦人。在臺灣報紙有時會登載:「某月某日共匪向我金門
射擊○○發」,這些都是我們無名英雄的貢獻。接下來的工作就是撿拾散落的宣傳單,上繳給輔導長。 砲擊停止後,全島都燈火管制,完全沒光害,正是觀星的好景點,仰望滿天星斗,天蠍座、人馬座、天鷹座、天琴座、天鵝座…陸續出現,我終於認識各個星座。此時想起唐朝杜牧《秋夕》: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天階夜色涼如水,臥看牽牛織女星。」 日子在飛逝中度過,在一個寂靜的夜晚,突然一個砲彈命中醫務所診查室掩體,幸好無人在內,早上拿著圓鍬去挖砲彈,挖到那一剎那,真是緊張又興奮,雖然沒有貫穿,但是屋頂仍受損,下雨時就漏水。測量口徑是五四式一五二毫米榴彈砲。 聽年長同袍說,民國四十七年八二三砲戰剛
開始時,我方大都是一○五榴彈砲及山砲,明顯居於劣勢。美國表示只要能找到證據,證明老共有多大的砲,老美就援助對等的砲,俞大維帶著砲彈給美軍顧問團,於是陸續增加一五五榴彈炮、一五五加農炮,射程可打到他們的砲陣地,等到八英寸巨砲到來後,更扭轉了局勢。 民國四十七年九月廿六日當天下午四點半,第一門八吋砲開火了,只見對岸圍頭方向揚起一陣煙,射擊持續了一個多小時, 打了約五十餘發。當晚共軍近乎歇斯底里的喊話,控訴國民黨軍隊用原子砲、化學武器對待自己的同胞,極不人道!因為彈著區域瞬間空氣都燃燒光了,沒被炸死的也會窒息而死,沒多久就停戰了。 次年八月底,學弟來報到接班,我也接到命令調回臺灣,這一次是
搭C-123 飛機,一個多小時就降落臺南基地,回到臺南的家,家人已等候多時,擁抱闊別已久的爸媽及兄嫂,場面溫馨感人。我帶回金門新鮮的黃牛肉及兩條大黃魚,正好是晚上團圓的佳餚。 資料來源:榮光雙周刊第228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