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首先請您跟我們介紹一下您家裡面的狀況。 答:我出生於民國8年12月8號,湖北。我家裡面弟兄四個,我是老四,老么,我有三個姐姐,三個哥哥。我父親是個中醫師,家裡開中藥舖,屋裡是我母親當家,我母親管理家裡的事情。 我年輕讀書的時候好玩,公子少爺,前頭有人嘛!一切都很好。那時我還當鄉長,就這樣,一直到共產黨打來跑了,參加部隊,我的部隊又被打垮了,撐不住了,就這樣往香港跑,到香港在那邊要飯,做皇家工,一直搞到臺灣來。 問:剛到臺灣來的時候,生活的狀況如何? 答:我做皇家工。去把我哥哥、嫂嫂、爸爸通通接到臺灣來了。我給他們的衣服都是新衣服,配置行李一個個裝好,我自己也是裝了新的;我還有
三千多港幣帶到臺灣來。因為我那裡有五塊錢一天嘛!我做皇家工的時候,我不是拿圓鍬十字鎬的,我不是。雖然身分是這樣,皇家工人,應該開山啊,但是我被調到寫字樓,他們喊寫字樓,就是辦公室,在辦公室幫忙寫字。 每天上工,每一天,我就拿筆墨、油漆什麼東西我要用的,上午寫字、辦公,下午我就到山底下,到那個郵筒,郵差的郵政車,他的信往那個郵筒一放,他就走了;我每天下午這個時候就下山,把一大包的信拿上來。三個山頭,因為他們門牌都是我寫,我熟,我就把信一送,這天工作就完了。到臺灣來沒話說,我還在玩,我哥哥要我考警察,我不考;要我到調查局去,我也不幹。我說我們家裡受的教育,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妳懂吧?考警察也好
,考調查員也好,是無事要找事,找了小事要搞大事,才有功勞,這與我不相關,我還想玩,我就不忙。我說還沒到一個月,我就不忙。輔導會登記退伍軍人就業,申請登記。我就跑到那裡,他就給我登記了。等了ㄧ陣子他就通知我,到輔導會集合,到復興崗去受訓,幹部訓練班受訓。受訓完就工作,一做就是30年。從到輔導會報到那天,一直到退休,30年。在工作當中,人家搞不好的,派我去;最苦的最不好搞的,都是我幹。 問:您一開始的家庭環境,跟後來您碰到的環境轉變有很大的落差,你現在講起來還滿輕鬆的,可是我好奇的是,你從當鄉長這麼受人敬重的位置,到後來跟著軍隊吃了敗仗,要四處逃難,又到香港去要飯。你還記得嗎?剛到香港時為了
生活,也為了同行的爸爸跟叔父,你可不可以講講當時的心情。 答:就是我剛剛說的這一段。哎呀!那個不容易,那是最後從湖南離開,往長沙,往香港跑的這段時間,在還沒到香港之前,一路躲躲藏藏,一次這裡兩次那裡,這樣的。以後都是很好。那時候並沒想到說,我跑要路費要錢,沒想到;只想到今晚在這裡睡覺躲過了,明天早上就:「阿彌陀佛。」就這樣過這種生活。到了長沙,我有路費了。我家裡哥哥送路費給我;這路費本來是我的錢,在家裡給家裡用,共產黨要殺人抓人,朋友趕快湊錢,把我的錢先送給我,叫我遠走高飛。一路上有路費比較好,翻山黃牛帶路,錢搞光了,我父親走羅胡大橋過來的,一百三十五萬給了黃牛。我們年輕的,我跟我嫂嫂我們,
走翻山,十七萬的費用,這樣一來錢沒了。所以到香港就沒辦法了嘛!香港的人多的很,逃難的人起碼三四萬,我們都在逃難,都睡樓梯。 到香港租的房子,五個人住一個全身這麼大,在樓梯樓板上面,一個蓆子一舖,就這樣睡。香港的氣候好,不冷不熱,香港的人也好,他的善事做的很好,沒有看不起怎麼樣,他曉得這邊要飯的人,並不是沒有能力本領的人,不是窮苦人家出身的人,他曉得是逼不得已環境逼迫,並不小看我們,都是可憐。 問:那在香港待了多久? 答:3年!我只要飯要了幾個月,其餘就做皇家工,不然我還有錢回臺灣,我還不想工作,還想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