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靦腆微笑的「修振義」伯伯,同事給予「立可白」的可愛稱呼。民國109年9月,我在安寧病房與修伯伯第一次相遇,修伯伯為罹患肺癌末期單身榮民,過去多次因呼吸喘住院治療,這次也不例外。雖然身體不適,每當聽見我們輕聲呼喚「修伯伯」,他便張開雙眼,給予我們淺淺微笑,而這樣的笑容始終令人印象深刻。
在安寧病房,我協助身體清潔照護時,觀察到伯伯胸前有國旗光芒的紋身,手臂上有「消滅共匪」的印記,開始對修伯伯傳奇的一生感到好奇,由榮家得知伯伯年輕時參與過國共內戰,之後成為國軍戰俘,又調派韓國參加韓戰,在刀槍雨林中求生,以紋身宣誓對祖國的愛護與效忠,很難想像處於動盪年代,修伯伯經歷了什麼樣的
人生?
韓戰結束,時局所迫,他回不去東北家鄉,跟隨國民政府來到臺灣,並參與曾文水庫興建工程,篳路藍縷,以啟山林,一生為國奉獻,也鍛鍊出修伯伯的堅強意志。
因為修伯伯十多歲未成親就參戰,一路顛沛流離,在臺灣隻身一人,榮家成為了修伯伯的第二個家,但這幾年深受中風及肺癌所苦,呼吸喘頻繁往返醫院治療,後來轉住到本院護理之家安養。記得有次轉來安寧病房,伯伯已用鼻胃管灌食,仍表示想要再嚐嚐鳳梨的滋味,我們貼心準備新鮮鳳梨片,使用空針將鳳梨壓出細碎湯汁,搖高床頭,抽取一管一管的鳳梨汁緩慢餵食,修伯伯細細咀嚼、吸吮鳳梨汁的滿足表情
,讓我體會到:原來,護理之美,是「他臉上洋溢幸福滿足的笑容」。
無論身體照顧或心靈的圓滿,我們都希望能再為修伯伯多做些什麼,當我們輾轉得知修伯伯有位結識二十多年的好友,在他入住護理之家後便失去聯繫,安寧團隊希望能夠圓滿修伯伯心中的人生功課,好不容易聯繫上這位忘年之交前來探訪,修伯伯戴著氧氣面罩,連呼吸都顯困難,好友牽起伯伯的手說著:「我不知道你住院,一直沒來看你,你這個老頑童,打那麼多場戰,都打不死你,看你現在喘成這樣,辛苦了。」,此時修伯伯情緒激動、眼眶泛淚,用顫抖的手回應著,我心裡有些不捨、有些疼惜,也替友人來關心探視修伯伯感到欣慰,過程中談及修伯伯當年硬朗,個性熱心開朗,偶爾愛與三
、五好友打打麻將、聽人唱歌,還特別喜好園藝,在榮家每天早上都幫忙掃地和修剪花草樹木,這些讓我們又認識到病床外不同面貌的他。好友探視後不久,修伯伯不敵疾病,帶著大家的愛,回到他心中信仰主的懷抱,想必和友人道別後已無缺憾。
或許,有些人對於「安寧緩和」誤解,擔心是等待死亡的地方?但我們在安寧病房服務,格外期許它是個充滿愛與溫暖的地方,團隊會用心傾聽、靜心陪伴每一位因病痛受苦的老師。人生如渺滄海之一粟,每個人更像是宇宙中的過客,如詩人泰戈爾之名言:「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但願我們為您記住夏花曾有的絢爛,寫下生命中的精采。(僅以本文獻給、懷念修伯伯)
(本文轉載自高雄榮民總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