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是陸光九村眷村自治會的第一屆委員,及最後一屆會長,我看著這個眷村城起城落,由眷戶進住人車熙攘,到房舍老舊人去村遷,當然不勝欷噓;這個村子位在臺中市北屯區的四張犁,是台中縣、市未合併前,與當時潭子鄉鄰接的市郊位置;當民國五十四年眷戶開始進住時,是非常鄉村、交通非常不便的一個陸軍眷村,村子連接四張犁街上的道路是尚未鋪上柏油路面的石子路,下雨時到處積水,這條路佈滿泥濘,真是寸步難行;村子到較熱鬧的四張犁街上有段距離,走路需二十餘分鐘,街上雖有公車可搭,惟一個上午才有一班公車,到臺中火車站約需一個小時的車程;村子周遭不是稻田,就是甘蔗園,距村子不到一百公尺,還有運送甘蔗的五分車軌道,在大片的田野間
,僅有少數農戶散居其間,周遭沒有任何商舖,連買日常用品都不方便;因為村子位於這樣的郊區,卻也保持了當時鄉村環境的野趣,我們村子的小孩,除了跟平常的小孩一樣,可在村子空地打打彈珠,玩玩翁仔標的紙牌,跳跳童玩格子,還可去田間釣青蛙,附近的水溝捉小魚、泥鰍、摸蛤蜊,在路竹林裡捉小鳥,若聽到五分車經過時,還可追著小火車邊跑邊抽載運的甘蔗,小孩子的童年時光倒也過得鄉野有趣。 陸光九村原有眷戶五百七十戶,加上附近的陸光八村、陸光十村,一下子將偏遠的四張犁小聚落,居戶增加一千多戶,人口增加一倍,街上店鋪除原有的打鐵店、賣布莊、碾米廠、打棉被舖、柑仔店、剃頭店外,在各村子附近增加最多的有自行車、日常用品
、菸酒雜貨等店鋪應運而生;我們村子因人口最多,位置離四張犁街上較遠,故在村子內一塊較大的空地逐漸聚集了早晨賣菜的攤販,附近的農戶將自己菜園種的小白菜、絲瓜、蕃茄等,帶來這裡販賣;較早退伍的老兵也去附近批些魚蝦、豬肉等在這裡叫賣,山東老鄉也賣起家鄉的大餅、饅頭等,這裡形成了早晨市集,除了造成眷村生活的便利,市集內各個攤販生意熱鬧興隆,也活絡了附近的經濟發展;當時四張犁唯一的小學也改變了,因該校學區學童人數不斷增加,教室趕建不及、教師員額亦無法迅速增加之下,因此每個年級教室裡都是六十餘位學生,在擠在同一教室一起上課,曾經有好幾年,學校甚至改成上午、下午兩批上課的情形;猶記得當時四張犁有個小電影院叫
「四民戲院」,裡面座椅都是長板凳,沒有靠背,兩三人坐一起,因外來人口大量移入之故,戲院生意興隆,盛極一時。 陸光九村的眷村生活,每眷戶情形大致相同,男主人軍階大部分是士官,薪水不多,經濟條件亦同,省籍則因來自大江南北,有山東、湖南、雲南、福建、四川等,各省各地的口音都有,且大部分都是民國三十八年隨軍隻身來台,在台娶妻成家,惟均長年待在部隊,不是演習就是戰備,一年難得回家幾趟;女主人大部分是本省籍,有閩南、客家,少數是原住民或外省籍,因為彼此緊鄰而居,境遇相同,也都能相互扶持,有快樂一起分享,有病痛則相互通報照護,以減少家裡沒有男主人的衝擊;家庭主婦在平時撫育幼童時,亦能利用閒暇,做些家庭
代工,補貼家用,或者透過眷村婦女組織,安排技藝或康樂活動,生活倒也充實安康。 日子飛逝、環境變遷,就像四張犁這地方的小學名稱一樣,一變再變,這小學名稱由原來的四民國小,改名為建仁國小,經多方考量後,又改為最鄉土的四張犁國小這名稱,並沿用至今;意識型態隨環境變遷而改變,國小名稱也不例外;眷村生態亦同。 民國九十四年是本村遷建的最後期限,陸光九村五百多戶人家,在國防部的安撫下,逐一遷出了這已居住四十年的熟悉家園,以及離開如親人關係般的鄰居,這些長者,年輕時因國難,拋棄家園,遠離家鄉到台灣,現在七、八十歲了,又再次面臨相同的境遇,真是情何以堪,難怪他們有不捨、有無奈,只能慨嘆歲月無常;台
灣四、五十年的眷村生態也因此走入歷史,僅能由片紙隻字喚起對過往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