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高雄陸軍八0二總醫院,一直到十八歲我考上台大,因為姐姐、哥哥都在台北唸書,父親在台北買了房子,才搬離八0二總醫院眷舍。住在總醫院眷舍有個好處,就是不怕生病,因為左鄰右舍都是醫生叔叔、護士阿姨,生病不必出門看醫生,因為鄰居感情很好。 二總醫院是南京總醫院搬到高雄的,醫生護士各省籍都有,我從小聽慣了各省口音,不但口音重的鄉音難不倒我,甚至我還能模仿得微妙微肖。由於眷村長輩都是歷經戰亂流離,大夥能聚在一起,份外珍惜,村前村後,左鄰右舍,大家都親如家人,經常各家做了包子、饅頭、餃子、鍋貼,都會送來送去。小時的玩伴直到今天,仍都是支持鼓勵我的至友。 陸軍八0二總醫院有著大片草地、大操
場、大樹林、眾多消防大池塘、花圃、苗圃,所以我雖然成長於高雄市,但同時可以享受鄉下孩子的田園野趣,這是我們比別的眷村孩子幸運的。 我們在二總醫院的家是日本式的木造房子,前後都有院子,父親因為是軍人,兩度調到台中東勢的八0五總醫院,好多次刮大颱風,父親遠在東勢,無法回家。日本木造房子從白天搖到深夜,屋前屋後的果樹搖晃得厲害,樹影幢幢,風雨交加,為了安全,左鄰右舍兩三家會集聚到一家,大人小孩圍聚在一起,有吃有喝,點著蠟燭,談古說今到天明。我從小喜歡颱風夜,大概跟這種經驗有關。也因為父親每次從東勢回來,都會帶一箱東勢梨,讓我對東勢也特別有感情。九二一大地震後,我還特別向中國航運的彭蔭剛董事長募
了七十個貨櫃屋,送到東勢及鄰近鄉鎮,供災民棲身。 住在二總醫院眷舍,也讓我切身感受到戰爭與流血,甚至目睹死亡。因為我每天上學都要經過二總醫院急診室,這是生長在別處同年齡孩子沒有的經驗。那時前線金馬還有砲擊,不時台海也有海戰發生,一車車救護車轉送來斷腿缺手的官兵,擺滿急診室,甚至傷兵擔架都擺到戶外。記得我在高雄唸小學中學的時候,當時許多同學來自左營、鳳山眷村,有時班上同學會好端端地有幾位同學缺課,沒來上學,隔兩天再見到時,已是披著「重孝」回來,原來幾天前報導的海戰新聞,同學的父親已在那一場戰役或自沉爆炸中陣亡。有的時候,缺課的同學會在二總醫院的急診室碰到,哭的像個淚人兒,在陪伴他們重傷失血
的父親。從小,每次學校發起「捐艦復仇」或對於陣亡將士的遺屬捐款活動,我都會抱著我的撲滿或存錢筒傾全力比同學都捐得多,就是因為我目睹了生離死別與國仇家恨。也因為這種經驗,我從心底厭惡流血、殺戮與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