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臺灣東部,你會以為到了另外一個國家,一出飛機場在藍天白雲的照耀下吸口空氣,頓時心曠神怡神清氣爽起來。,尤其是外子,醉心嚮往「臺東」多年,總覺得經常出國,對自己的國家足跡未到之處仍多,而「臺東」美景久已名震耳際,能足踏斯地,目睹綠色遍野,藍天相襯,白雲悠閒,不由疑夢疑真,喜不自禁。 我們是去參觀「臺東農場」的,「農場」兩字有多麼的吸引人呢?不用想像,眼見的算數,經過一段車程,「臺東鹿野分場」已在眼前,透明的太陽跳躍在綠色的葉子上,土地和草木之香混合著直衝鼻端,才走了兩步路,就確信被臺北都會區熏陶的內臟已洗滌清爽,融入了美景如畫。 「臺東鹿野農產品」住戶稀疏,全是退伍榮民,多半種植水果
,其中一戶榮民在他家進門小徑處立一招牌,矮及腳踝,不注意就錯過了,「蘭萍居」,匆匆掠了一眼,心頭幌過一份讚嘆:「好雅」!農場而能如此「蘭萍」,大概是不會想回臺北了。小徑通過廣場,水泥地的空曠使綠野在四週更形擁擠。主人瘦小健康的膚色看不出年齡,很客氣的歡迎我們參觀他的農場,穿移在「釋迦」和「白甘蔗」的旁邊,腳下是疏鬆的泥土。 「小心。」主人叮嚀著。 「多麼可愛的泥土呀!」外子彎下身子,雙手捧了把泥土,揍在鼻上聞了起來,可憐的都市人,終於啟動了這一份天性。 「當初」主人陳蘭萍先生環顧四野說:「這裡是片荒石山丘。」 「什麼意思?」我聽不懂,主要的是想像不出什麼石頭山丘會和這片可愛的泥土有什麼
關係。 主人笑了,領我們到近馬路的邊緣,那裡堆著大小石,大的像個雙人沙發,小的也有小板凳那個尺寸。原來這個泥土沃潤,果樹壯碩的農場,當初──主人來的時候盡是些大小石塊,經過他多年的開墾才有今天的綠意盎然!我看著石塊發呆,古人愚公移山想來不僅是個發省人的故事,而眼前的愚公──小小的個子,搬得動這些石塊嗎?但是事實在這裡,石塊移去了,綠地成長了!主人看我們太沉默說了:「當這塊地還不能讓我維生時,輔導會每月發三千元給我。」我和外子交換著眼神,三千元!當然請不起幫忙的人了。 「真是了不起。」我心中酸痛,見不得人吃苦,當然更見不得人奢侈偷懶,對主人又多了份敬意。 「這算什麼!」主人笑了
:「我當年在開闢橫貫公路時,那才叫──了不起。」 「你參加過──」這個人天生就是要吃苦受難的嗎? × × × 我們坐在「蘭萍居」的客廳裡喝茶,聽主人歷歷述說當年往事。 來臺時十七、八歲,在上海學藝術,戰爭時間同學們熱血沸騰多半投筆從戎,血戰沙場,幸運者能隨軍來臺,總算過了四十多年平安的日子,成了家養大了孩子,大男孩服務中鋼,二兒子在聯勤二○五廠,女兒是榮民總醫院的麻醉師,人生至此夫復何求,陳先生有莫大的成就感。 「就靠這塊──農場?」我覺得有些疑惑:「你在農場四十年了?」 「不──才七年。」 陳先生服務軍中,尤其在鳳山「入伍學生總隊」受訓時最為嚴格,早上從鳳山跑到
高雄大橋(現民族路)約五千公尺,再往回跑,才有一個饅頭就花生米當早餐,中午是三菜一湯,後來同僚們自己養豬,一星期才有一次肉吃。這樣的訓練對陳先生有好有壞,鍛鍊了不怕苦難的毅力,也傷了身體。退伍後轉入民間,在幼稚園找到份工作,課餘之暇重拾畫筆,參加考試,中學美術考試及格,高中美術科教師考試通過,做了老師也成了家,但是對軍旅生涯念念不忘,以榮民資格進入輔導會,分到臺東農場,前三年很苦,三年後漸有收成,甘蔗由糖廠收購,其他為釋迦自銷,陳先生娓娓道來,在輕風和茶香中我不知是羨慕他以往的多采多姿,還是感嘆他生不逢辰,歷經戰爭的肆虐,離鄉背井,弄不懂的是他放棄教書回到田野的心情。 陳先生帶領我們參觀
他的住所,鄉下建築難免粗糙,我心中才這樣想,陳先生已笑著說:「我自己蓋的,圖個寬敞,多個工作室。」 工作的成果除繪畫外尚有塑像,有照片和小型塑像陳列,塑像只有兩種,蔣公和經國先生!原以為軍人本色放著些小型塑像紀念前人。 「當然。」陳先生同意:「蔣公帶我們到臺灣,安居樂業,這份感念使我有塑像的動機,經國先生是因為在開闢橫貫公路時共過甘苦。」 他又指著一幅他的大作──太魯閣,峭壁深山,溪深急湍,兩岸連以交通的是繩索吊橋。 「經國先生除了事先的勘察之外,也常率先過吊橋到對岸開山闢道。」 「多危險。」 「我眼見過一個山坑塌外,壓死好多榮民。」 我們立在「太魯閣」的風景畫前
,想起許許多多開闢橫貫公路的故事,多少人的流血流汗才有今日橫貫東西的交通和舉世皆知的美景盛名。 陳先生臉上沒有表情,他又指些照片給我們看:「這些是我的心意也是我的興趣。」 我看到塑像的照片。 黃埔建軍偉人銅像,十二公尺的蔣公銅像,聳立在阿里山上。基隆八斗子漁港,經國總統紀念銅像,無不栩栩如生神韻逼真。 「我照著八斗子這尊,特製了個小型的呈送蔣方良夫人,以慰她夫妻情深。」 我重新坐下,想瞭解眼前這位瘦小的老人,是什麼樣的一位榮民啊!他倒似乎洞悉了我的心意。 「榮民除了改良了水果品質,多才多藝的人很多,可惜的是沒有個紀念館,陳列榮民事蹟和各人技藝詩畫方面的成就。」 在
我們握手送別的時侯,手心傳來彼此的信念!橫貫公路都能通行,石頭地都變成了綠野,一座「榮民紀念館」有多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