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請跟我們談一談古寧頭戰役時候的情形? 答:古寧頭戰役那時候我在六零二團,機三連,就是第三營的機槍連,是重兵區,住在後山,匪船就從這裡登陸的。本來不是從這裡登陸的,結果風向跑到料羅灣那邊去了,打得很激烈,我們營部駐守在一點紅(金門地名)那裡,我們從後山趕往支援。 半夜支援一點紅,我是機槍連的副班長,下士副班長19歲,運氣還不錯,19歲就當上副班長,那班長在前面,副班長在後面拿著槍,幾個彈藥兵,半夜跑到一點紅去支援,到一點紅天還沒亮,天亮了以後就到前線戰壕裡看,有船來了,一波一波的來了,就打吧! 打到打不到?我也不知道,就六個人,因為外面比較吃緊,我拿的是步槍,班長衝鋒槍,另外二、三個是
大的I-40的機槍,還有兩個彈藥兵,一個彈藥兵提了兩個箱子就跑去了,那沒多遠,你要問我詳細情形我不曉得了。 到天亮了戰車也出來了,把船都打垮,飛機也來,外面打得很激烈,到了第二天我們就開始掃清戰場,清理匪兵,講難聽點,是糊里糊塗打了一場大勝仗,別的地方打得更激烈。 問:掃清戰場的情形怎麼樣? 答:第二天我們沒有走太遠,俘虜的匪兵很多,就坐在那個地方,我們負責看守他們,不准亂動啊!我們做這一部份,其他的步兵單位帶著槍,就到其他地方去了,掃清戰場我們能知道多少?連長還聽營長的,營長當然知道狀況。我們能知道多少?要你看著這些兵,不准逃跑,他們都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不要同他們談話,因為同他談
話恐怕會發生糾紛。 他想尿尿的話帶他去,就這樣子,盡量不讓他亂跑,我們掃清戰場做的是小工,大的事情我們不知道,共匪那時候躲在山裡面也不少,結果掃清戰場過了以後我們就回來,講個題外話,以後我回到大陸探親,我有一個叔父在那邊是高幹,他指揮部隊就是解放金門的部隊,沒解放成,這個事情不談了。 問:這是您第一次遇到戰爭嗎? 答:第一次,我當年19歲,打了勝仗,感覺還不錯,當然不是我打的,別人打仗打勝了。這個戰爭結束,12月25日是臺灣光復節,臺灣去了不少慰勞團,25日是古寧頭大捷,就是這一天,一定死了不少人,勝利了要補充補充,就回來臺灣了!以後回到臺灣中部,整編、補充、再訓練,823砲戰以後我
又去了澎湖。 問:您有參加823砲戰嗎? 答:沒有,823砲戰時,我住在澎湖,那時候我已經當排長了,帶一排的兵在山上準備,防範匪船到這邊來,就在陣地裡等候,823砲戰我沒參加,當排長以後就轉政戰,當輔導長、政戰官、保防官,直到退休時,我還是擔任保防官的職務。 問:您可以再多聊聊,古寧頭戰役的時候,共軍是怎麼登陸、進攻,然後我們是怎麼防守? 答:這個你要問我的話,我們一個小班長怎麼會知道,共軍如何進犯的全面概況,我只知道如何防禦,其他的,實在搞不清楚,叫我們去支援我們就去支援,看到船來了,就打。把船打垮了,以後整個佈局,其他部隊在哪裡我們不知道。要問團部在哪裡、營部在哪裡、指揮部
在哪裡,不會知道的,小兵不知道那麼多東西,叫我們到哪,就到哪去吧! 有許多人講共匪怎麼樣,你不知道的啦!我們只看到那麼一點點東西,實實在在說,不亂吹不亂蓋,不說謊,不說大話。我說大話的,就是現在到榮總醫院同老榮民,我才會開玩笑的說謊話、說大話、說假話,因為他病了嘛! 老友碰面,不能說「哎呦!你這個病很嚴重喔!」,要說,哎呦!你氣色很好耶!吃飯了沒有?我等一下再來看你。有時候聽講話聲音很大的話,我會說你精神不錯耶!說假話,我說等一下去看他,我等一下有時間嗎?沒有,第二次再去看的話他病好了,走了。說謊話,說大話,在醫院這就叫「話療」,其他我都是實實在在說的,不說謊話,沒必要嘛!我現在還不錯,退
休俸一個月夠我吃的,實實在在。 問:那麼您的同袍在古寧頭戰役的時候都安全嗎? 答:我們那個班沒問題,我們迫砲連的連長犧牲了,第二天早上我們那個連長的手負傷了,大家都笑話他,打過仗都負傷了,但是他們許多人都這樣,負傷的可以報傷殘,可以建功,這我們不談這些事情,有許多人都是這樣子,戰爭差不多結束了,哎呦!我沒有辦法報功,這邊碰一下、那邊搞一下,有這樣的情形,部隊就是這樣子,你講了實實在在的話,打勝仗或打敗仗就是看哪個部隊的行動錯誤多,那個時候糊里糊塗的,智慧多高不見得就是對的,他的錯誤比你多的話你就勝,實際上有許多糊里糊塗就打贏了,不知道的,你要知道他怎麼來的又怎麼樣,那是看電影的啦!講
他有多少人、怎麼樣來的、什麼隊形,哪曉得都是糊里糊塗打的。 問:戰役中當時您的心情怎麼樣?這件事對你後來有沒有什麼影響? 答:沒有影響,那個時候我們是新兵,「新兵怕砲,老兵怕槍」,這個子彈咻!接近你的身體,我們那糊里糊塗的,也沒有什麼,就看到船到那個海邊、沙灘,船的炸彈,匪兵的血肉都掛在船上,這裡掛一點、那裡掛一點,這樣的情形,慘不忍睹,那個時候我們曉不曉得慘不忍睹?當時不會想這個名詞的,戰場那個時候的情勢你自己不曉得,不曉得你等一下是不是這個樣子,沒有憐憫心,那是筆者亂七八糟描寫的啦! 我看到怎樣怎樣,實際上沒有那回事,看到船要跑回去,轟轟轟,你打到沒有?我不知道,那麼遠哪曉得?一
片霧濛濛的,又是緊張的時候哪曉得?戰場實際上講是很混亂的,你聽人家講得很清楚的不一定知道,這個怎麼辦,講出來讓他們聽了不高興,但是實際部隊就是這樣。 我們在醫院當志工的,有什麼不能講?有時候講謊話,有時候不能講真話的,看他在病床上你說他,哎呀!你這個病,要說你很好,很好,你精神不錯,你能吃飯,我講話你聽到吧?講話都講不出來了,我說沒有關係,我講你聽就可以了,有機會我再來問候你,他不能講話怎麼辦呢?我說我有機會再來看看你,他高興的很,這個實實在在是說謊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