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民國26年7月蘆溝橋事變後,日寇鐵蹄蹂躪我中華土地日甚,是局勢動盪使然,也是時代的無奈,年少的楊樹芝伯伯自此展開長達16年的從戎生涯,歷經過對日抗戰、國共之戰、韓戰等重大戰役,又隨著部隊輾轉來臺,也從事過敵後情報蒐集任務,最終以陸軍通信上尉軍階退伍。褪去戎裝後的楊伯伯,領取微薄的退伍金自謀生活,幾經輾轉,來到臺北市木柵地區經營四川飯館,以家鄉的味道撫慰自己思鄉的情緒,也為離鄉背井的老兵,在這塊陌生的土地,尋找曾經屬於記憶中的熟悉。「榮譽國民」是國家感謝這群人的重大貢獻所賦予的敬稱,這「榮譽」的背後,更多是大時代下的無奈,同時代表無數家庭破碎、親人離散的悲劇,以下是楊樹芝伯伯的故事。
少年離鄉從軍征
我的本名楊傑先,四川省蒼溪縣人,大哥楊恩先,二哥楊守先。我生於民國13年(1922年)8月7日,大哥在成都當兵時病 故,我的母親和二哥、二嫂在縣城開一間小店維生,日子雖辛苦,倒也還勉強過得去。
29年8月(時年16歲)讀初中一年級,因打麻將被開除,經表叔常會清的二夫人介紹到成都城中中學讀高一,沒有初中基礎趕不上學業,遂到憲兵第二團教育連找到堂兄楊金先介紹當憲兵。
常表叔特地拜訪團長周競人,團長說:「待我前期教育結束後,會保送我進陸軍軍官學校。」29年12月保送進陸軍官校18期通訊隊學習無線電收發電報技術。
30年8月經同鄉何東海介紹到青年勞動服務營無線電訓練班受訓,32年7月畢業後分發擔任報務,因與臺長不合回到家鄉。33年2月同學陳德武來信說:他現在重慶江北鴛鴦橋教三團第四連,連長江繼仲是我們在成都受訓時的區隊長,將來要到印度,稱為「青年遠征軍」,我在家無事可做,經母親同意即前往重慶教三團第四連,該連130多人,大學生有50多人,其餘為高初中,只有我的學歷最低,流亡學生占一半。在印度的軍隊中,稱我們為「學生軍」,當時下士待遇月薪16盾12安。
遠征緬甸 見證殘酷戰場
33年5月由重慶成都新津機場飛到印度力都,在力都新營房3天,分發到砲兵十二團第一營通信排,營長林建棟帶我到南加汽車學校學駕駛,1個月回到力多沙利亞營房。2天後,開無線用車卡門拉卡車上裝有二八式報話兩用機,同通信兵盧建操廣西人開往前線緬甸密支那第二連報到。連長梁紹勛每天坐在卡車上,我和在前線觀測員的通話轉報給連長,由連長下令給砲長(幾號裝藥、信管、度數),所發射的榴彈砲為155榴彈砲,最遠射程1萬2千7百碼,砲彈95磅重,一連有4門砲。
在密支那戰役中,據軍聲報統計日軍有一八師團、一六師團、五六師團等約10多萬人,我們則有一四師、二二師師長廖耀湘、三Ο師師長唐守智、三八師師長孫立人和五Ο師及戰車一、二、三營,也有10多萬人。戰鬥結束後,日軍退往八莫不到5萬人,據軍聲報統計日軍死亡有5萬人,我軍死亡有2萬人。在伊洛瓦底江日軍的浮屍到處都是,雇用民工拖上用汽油燒,中國軍則葬於中國公墓。在八莫郊區有一天晚上日軍以大約有2、3百人突襲我砲陣地,衛兵發現照明彈亮了,日軍高喊著天皇萬歲的口號衝鋒過來,第二次照明彈又亮了,日軍退了,留下大約7、80具屍體,還有身負重傷的人。
早上觀測士歐桂南(廣西人)用小刀挖負傷的日軍的心,排長對歐桂南說:「挖死人的心就好了。」歐說活人的心才好吃。過了幾天,連長要我和歐桂南、呂浩然(陝西人,二兵)到最前線換觀測員回連部,我們下午兩點多出發走到約五點多,歐說:「可能走錯路。」 我沒有到過最前線,只能聽歐的,我們站在公路上,日軍的三八式機槍響了,歐胸前的血噴了出來,我很快趴下來,呂說:「在那裏響?」我叫他趕快趴下來,機槍又響了,呂倒下,3個日軍來捉我,距離有5、60公尺,我的衝鋒槍打了一個來回,有一日軍倒下,我一直回頭就跑,不停地跑了大約2小時。天黑了,跑了一身的汗,大概快過陰曆年了,回到三八師一一四團的陣地。經過一個山上有一百說日軍的屍體。在每個死屍身上最少有十幾個彈孔,過了1個多月,有天晚上(在貴街附近)日軍又來突擊砲陣地,我又打空了6個彈夾,日軍丟下的傷兵大概有百人左右。經新舊蜡戌戰後,聽說日軍只有2千多人追到仰光郊區全部消滅,結束了印緬戰鬥,於3月回到昆明。
加入傘兵 派往參與國共內戰
過了幾天,到陸軍第一突擊總隊傘兵總隊參加無線電通信員考試,60多人當中,我考取第一名,司令李漢平召見,分到第五隊,隊長段超群中校,每天受傘兵基本訓練。結束後,背著T5式降落傘到昆明武家埧機場起飛,降落黃土坡一帶,經歷4次跳傘後畢業,又到宜良接受野外訓練。
7月26日帶著TR1無線電收發報機由宜良坐車到陸良機場,晚上9點多上飛機,當晚12點多起飛,4點多鐘降落廣西丹竹機場。降落前,在美軍戰鬥機、轟炸機對機場一番轟炸掃射後,我們降落機場時仍有少數日軍防守,經1個小時的戰鬥,我們佔領整個機場,上午9點多運輸機帶兵降落機場,我們乘機回到昆明。
34年8月日本投降,大隊長林樹英帶我們到廣州白雪機場(應為白雲機場)駐廣州文明路中山大學,九月開往深圳,2個月後,派駐九龍,35年經上海到南京中華門岔路口營房,36年初傘兵編成快速第三總隊,派往蘇北、山東、河南一帶打內戰。
37年初,我調入國防部第二廳,在中山林電訊室接受情報訓練,8月派往前進指揮所情報科。38年初,林大隊長介紹到第一總隊通信隊任上尉隊長,5月大陸失守回到南京,後回四川蒼溪老家,10天後經堂弟楊駒先開路條(職業為汽車駕駛員)到重慶,12月入技術大隊,40年3月開往北韓參加抗美援朝戰爭。
抗美援朝戰爭 鬼門關前走一遭
在參加抗美援朝期間,我駕駛蘇聯加斯貨運大卡車,指導員下令車到19及21兩個兵站,裝軍用物資到前線任何單位都可以,只要收條就可以,再回到兵站運輸到前線,勿須回連部。
在運輸期間,白天休息,晚上運輸。有天晚上,美國飛機丟照明彈,封鎖橋頭,一丟就2、30個照明彈,我見照明彈熄了,衝過橋,照明彈亮,美機機槍打來,將擋風玻璃和引擎蓋打爛了,一直往前開車,上頭裝了一車的砲彈,開到前線砲兵陣地。
在休息時,棉帽脫下,帽頂打了一個洞,回想數次戰鬥以來,這次是最危險的一次。經過1個多月的運輸,於4月底,飛機炸斷了橋,車子回不到後方兵站,在開城被送到濟州島七十二聯隊戰俘營,經過審查後,要我成立一、二大隊擔任大隊長。一年後,調往遠東情報局,到仁川外海仙甲島受情報訓練,3個月後回到漢城基地,接受深入北韓任務。
退去戎裝 平凡歲月最是安穩
42年到臺灣國防部接受外勤人員訓練,在中和鄉秀朗國小內受訓兩個月,又回到韓國擔任隊長職務,8個月後回到臺灣入國防部二廳任上尉情報官。44年到馬祖擔任情報人員,深入大陸負責接送任務。45年8月執行中美合作任務,深入興化灣江口,在過橋山登陸,執行任務成功,領獎金5,100美元,於50年3月以陸軍通信上尉軍階申請退役。搬了幾次家,70年4月來木柵開四川飯館,生活逐漸安定下來,走過動亂時代,經歷生死戰場,方知沒有槍砲聲的歲月才是真正的幸福,更應該守護與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