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人認為大稻埕是一個以泉州人為主的漢人社會,不過在黃炳森的理解與記憶中卻不全然如此。黃炳森說:「我小時候這邊一排木造的房子總共有十三間,其中有七間是福州人,佔了一半。像對面延平北路上有一家廬山軒佛像佛具雕刻店,就是福州人開的,他祖父那一輩過來臺灣,這裡還有像賣金飾的,還有旗袍店,現在已經沒有了,還有像皮鞋店,延平北路做皮鞋的、做服飾的、做銀樓金飾的,以這三種為主,大部分都是福州人開的。」 因為經營福州菜館,吸引了許多福州人來這裡重溫家鄉的味道,黃炳森也因此有更多接觸福州人的經驗,而且不僅從講話是否有福州腔來辨認,從點菜的習慣也可以推知一二。黃炳森說:「福州人很省
,真的很省,點菜的時候常常是煮一碗麵、再一碗飯,湯麵配飯,以前的人食量大,這樣吃比較省,你要吃菜很貴,兩個都可以吃,又飽。我確實感覺福州人真的比較省,從點菜就知道,菜要小,又囉唆,又要怎樣怎樣,很會計較,臺灣人比較慷慨,現在也可以看出來,比方說年輕人不知道給他點了好幾個菜,他一定會說不要不要這樣就夠了。」 除了日常生活中經驗的福州人,我也從一些社會現象來說明福州人在大稻埕聚集的情況:「以前在這裡有福州幫,也有人唱福州戲,三十八年以後撤退到臺灣,他們那時候演的戲真好看,比較專業傳統,歌仔戲的戲門比較小,福州戲的戲門要大,要翻滾什麼的都很好看,我小時候有看過,演的時候人多到什麼程度,像我們小孩子
要拿凳子才看得到,可是通常是凳子都不見了,我們人就被擠在中間。我們也有問他們為什麼不再演,他們說人老了嘛,沒有傳承,就散到了。以前他們還在戲院裡面演,我小時候在大中華戲院看過福州戲,大中華戲院在圓環那裡,就是現在的南京西路,在日新國小的對面這一邊,現在已經改成郵局了。我小時候去看的時候常迷路,因為小的時候也不會記座位號碼,常常是跑到戲臺旁的戲搭子看戲,看爸媽坐在哪個位置,可是戲演完了卻找不到爸媽坐在哪裡,就在戲臺上哭,人家只好叫某某某你的孩子在這裡,才把我找到我。小時候我沒有叫過我父親『爸爸』,因為我爸的外號叫水蛙,我跟著別人叫,都叫他「水雞」,所以我迷路的時候別人問我我爸叫什麼,我說『水雞』
,那別人就知道是哪家的孩子了,就常常這樣子。」 然而現在福州幫散了,福州戲也不再唱了,現在福州人在大稻埕開的店很多不是凋零了收起來,或者是交給下一代做,可是下一代有很多已經不會講福州話,所以也分辨不出來他們是不是福州人。過去在大稻埕曾有四家福州菜館,現在只剩下水蛙園一家,這種情況或許不僅反映的是隨著時間與空間的流動,祖籍的身份識別與文化傳承已經不再具有重要意義,但或更意味著整個城市的興衰更替,已經在這裡進行劇烈地翻攪,河東河西,短短的數十年之間,大稻埕已經成為一個亟待重新定義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