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玩扯鈴的李伯伯, 以堂堂正正為操守的指標, 用兢兢業業換取專業, 簡單、純樸過日子, 把生平積蓄捐給榮家買車, 心靈充滿愛、充滿喜樂。 三峽,在台北市的近郊,以清水祖師廟聞名,以古色古香的老街聞名,也以樸實的地方風氣而稱著,在三峽不覺功利繁華的咄咄逼人,反而有一股清新自在的舒坦,尤其是位於白雞山莊的台北榮民之家,更在清幽寧馨的環境裡,沿路有高大的樹木、繡地的野花,鳥唱婉囀,空氣清香,住在這兒的老榮民們神態十分悠閒,我們在此尋訪李樹森李伯伯,他的身體因病而無法久坐或久站,但,在我們訪談的時刻
,他始終保持著高昂的興緻,提起當年,啊!令人難忘的當年…… 長征萬里路.義士自由歸 李伯伯出生於民國十四年十月七日,在冰天雪地的黑龍江省的安達縣,十月的東北已經是非常寒冷的季節,更寒冷的是在他童年的時代,就已經發現南犯的日本軍隊行跡,雖然那時候七七蘆溝橋事變尚未爆發,他們就已嗅出戰爭迫在眉睫,青少年時代幾乎都在全面抗日、舉國同艱的困苦中走過;李伯伯原本懷抱著救國熱忱而一直想從軍,但苦無適當機會;二十歲的時候,抗戰勝利,舉國歡騰;卻在這個時候,林彪的部隊開始在東北悄悄「徵兵」,一股以民族主義為藉口,保衛韓戰的風潮,把這一群還搞不懂「為誰而戰、為何而戰」的甫入軍隊的毛孩子們,拉到了離家千里
的異國去。 口號是打倒美帝國主義,頭銜是保家衛國志願軍,他們穿上了不合身的制服,寫了血書,蓋了血手印,一人發給三排子彈、一枚手榴彈,就這麼搭乘火車到達北方冰天雪地的韓國,接下來的日子是一團混亂與等待,這群受困在韓國的中國人,失去了應有的戰場,全部都成了戰俘,記憶李伯伯還有一次被活埋的經驗,一顆砲彈在他身邊開了花,他從日出被埋到日落,恍惚中,有一位穿黑衣、黑膠鞋的長鬚老翁檢喊醒他,才迷迷糊糊的轉醒,爬了出來;後來知道的人說,那是李伯伯命不該絕,土地公公特地來救他的。 民國四十二年七月二十七日,是李伯伯記憶中十分深刻的日子,那一天,他們流落在韓國的兄弟們,開始彼此用刺青在青春壯碩的身體
上,表明心跡的留下誓言,「一顆心.回台灣」「一條命.滅共匪」「精忠報國.忠黨愛國」都是他們的臂膀上、前胸後背上常見的字樣;李伯伯打開衣襟,露出胸口那一片青天白日的國徽,問我可瞧出什麼端倪?我仔細的看了半天,才發現那十二個歪歪扭扭的光芒,竟然只有十個,李伯伯豪爽的笑著說:「那時候只知道青天白日滿地紅是國民政府軍的旗幟,可誰也沒有真正的瞧過國旗長啥樣子,有些人印象中記得一個樣兒,就模擬想像的亂刺一通,十二道光芒就少了兩道啦!」 誰都看得出來那是一個國徽,誰都知道那和著鮮血與藍墨的痛,以及痛過之後的堅定信心,李伯伯上半身幾乎刺滿了字和畫,字是拙樸的,畫是模糊的,但,心是赤忱的,他們在彼此互刺的
光陰中等待,白天會對著海峽的水高唱:「站在朝鮮這半島,遠望海洋心發焦,不知哪天把命喪,不知哪一刻見閻王。」歌聲中的酸楚,聞者莫不落淚,終於則到了民國四十三年一月二十三日,一萬四千個反共義士終於回歸祖國的懷抱。 南橫開山去.小港打零工 一萬四千個見證,當時是轟動全世界的新聞,他們可不管自己是頭條新聞的最佳男主角,個個都彷彿重生一般,好好的洗個澡,舒舒服服的睡個覺,在義工村等待分發部隊的命令,當時,老總統 蔣公曾經來義工村看望大家,對著每個歷劫歸來的戰士握握手、拍揩肩膀,說幾句慰勉的話,給每個人佩戴上紀念勳章,隊伍中好多人都噙著熱淚,有些則放聲大哭,多少日子的委曲和等待,在那一刻,什麼都值
得了! 李伯伯到台灣後被分在陸軍二十六師的工兵營,在新竹的下湖基地執勤,從上兵幹起,他還記得那時候的上等兵薪餉每個月三十元,他用十五元,存下十五元,南來北往的在全省跑過不少地方,直到民國六十年六月一日,他以陸軍上士的身分退伍,開始自謀生活的考驗,那時,他從最初的十五元到退伍的十七年間,點點滴滴的還真攢下了一筆小小的財富。最初李伯伯隨著南部橫貫公路的開山大隊去墾荒,他們深人荒地,炸開一座座的山腹,用原始的籮筐來桃數以千萬計的泥土和石頭,沒有人有怨言,經國先生經常深入險地探視、慰勉、鼓勵,和大伙兒一起賣命,李伯伯回憶道:「我們這些反共義士當年在大陸上是被共產黨騙怕了,來到台灣本來是誰也不相信
的,但是,看到經國先生的慈愛無私精神,真的把我們全感動了,開山多麼苦哇,沒有一個喊累要退出的,大家同心協力的一起幹,進度還超前,連老外工程師都佩服得要命咧!」 捐款買新車.得獎心不驕 鑑於三峽台北榮的載送榮民就醫車輛已經老舊不堪,有病痛的老人家們搭乘非常不舒服,但榮家受經費所限,又無法及時添購新車,李伯伯看在眼裡,心中卻有一個願望,在民國八十七年十月,慷慨的捐出他儲蓄了四十多年的老本一佰萬元,讓榮家能夠買一輛性能好、座椅舒適,而且爬坡力強,不易顛跛的二十四人座小型巴士,這台原裝進口的好車經過他的測試,覺得非常滿意,而成為台北榮家的生力軍,同袍們都非常高興,辦事、就醫、出遊、活動都方便得
多,這一百萬是李伯伯畢生的積蓄,他完全無私的全部捐出,不但有助人最榮的超脫思想,更是肯捨為人的破俗行為,讓人大受感動。 捐錢買車助袍澤的義行公開之後,李伯伯一下子備受關注,電視台和數十家平面媒體一起來訪問,把這位不愛出鋒頭的老人家搞得很不好意思,之後,得到八十七年好人好事八德獎的殊榮,再獲選為榮民模範,牆上掛滿了獎狀,桌上都是獎杯和紀念牌,這些都是他捐款之初所始料不及的榮耀。 而淡泊自適的李伯伯,不以自己得了獎、上了報而驕傲,反而是更謙和的每天看看新約聖經,日必定參加做禮拜,並志願擔任育幼院的志工,表演他最拿手的花式扯鈴,讓孤幼們看得開心拍手;閒暇喜歡下下棋,動動腦,不讓腦筋生鏽;
也喜歡玩玩槌球,不讓筋骨生鏽,而且還是台北榮家槌球的高手,經常代表參加比賽;他的心靈充滿愛,也充滿喜樂,捐完款,了了一樁心頭事,他表示,此生再也無憾了。 兩根棍子,一根繩子,一個鈴,可以變化萬千,翻出令人想像不到的好玩、漂亮花招來,這全靠扯鈴人的靈活與智慧,熟稔與用心,愛玩扯鈴的李伯伯,一生也像扯鈴一般,簡單.明快.淳樸,卻又高潮迭起,變化萬千,讓人喝釆、鼓掌、致敬!